《周易》“童蒙”解
(首发)
王宁
枣庄广播电视台
《周易·蒙卦》📿:
卦辞:蒙:亨🔌。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🚴🏼♂️。初筮告,再三渎,渎则不告🤽。利贞。
六五:童蒙,吉。
出土的简、帛本相关卦爻辞如下🤚🏻:
1.马王堆汉墓帛书本:
卦辞⏰🚂:囗:囗囗囗求童蒙⤴️,童蒙求我。初筮吉🪽,再参𢷺,𢷺则不吉🤵♀️。利贞🧗🏿♀️。
六五🤏🏻:童蒙,囗。[1]
2.阜阳汉简本👨🏽⚖️:
卦辞🕒:囗👉🏽:囗囗我求童蒙🏇🏼,童蒙求我🚵🏿♀️。囗囗囗💪🏽,囗三儥,儥则不囗囗囗。
六五:(缺)[2]
3.上博简本:
卦辞:(缺)
六五:僮尨🙇,吉。[3]
童,《释文》🔝:“童,如字,或作僮。郑云:‘未冠之称。’《广雅》云👩🏼🏫⛲️:‘癡也。’”上博简本作“僮”,古今字👨🏿🔧;帛书《缪和》作“董”🤾🏼🟢,是音近通假🤽。
“蒙”是卦名,《释文》🚰💪🏽:“蒙,莫公反。蒙,蒙也,稚也👻。《稽览图》云:‘无以教天下曰蒙。’《方言》云🤽🏽♂️🧝🏽♀️:‘蒙🧑🏫,萌也📱。’”今本🤽、帛书本🙏🏿、阜阳简本、传本《归藏》均同🙅🏽,上博简本作“尨”,清华简《别卦》作“”🧙,右旁当即“庬(厖)”字异体,整个字则当为“㤶”的异体字🧗🏿♂️,《集韵》莫江切🦵🏽,训“惛也📦。”又读尨巷切,训“戇愚也⇾。”其音☣️、义与蒙昧之“蒙”相近。
今本“告”,帛书本作“吉”,丁四新先生云:
“‘吉’🧑🏼⚖️,帛书《缪和》同,今本作‘告’,《释文》:‘古毒反🧘🏿。示也,语也🧛🏼🧖🏼。’案🧑🏭:作‘吉’字是。‘吉’、‘告’二字形近易讹。”[4]
侯乃峰先生云:
“‘告’,帛本《缪和》与帛本、阜本、石经均作‘吉’🦜👩🏿🍼,则今本作‘告’很有可能是形误🌨。”[5]
当以帛书本作“吉”为是。
在先秦文献中,“童蒙”一词除见于《周易》外,其它传为先秦之文献中👨🏻✈️,仅有《文子》一书的《道原》、《精诚》、《上礼》三篇中也提到“童蒙”👩🏻🦽➡️,用为蒙昧无知义。可和定州出土的《文子》相比较可知👨🏿,今本《文子》被后人篡改得太厉害,里面有大量并非原书的内容👩🏽🚒,“童蒙”一词是不是原書就有的實在是不好確定。大约先秦时代的确有“童蒙”这个词汇,是用为幼稚蒙昧之意🪐,战国时代已经把《周易》的“童蒙”理解为童稚蒙昧的意思,故上博简本直接写作“僮尨”🛶,《说文》:“僮🪮,未冠也”👨❤️💋👨,指未成年的小孩子,也就是儿童、童稚之“童”的后起专字。到了汉代以“童蒙”为幼稚蒙昧义或指无知童子已经成习,成为一个常用词语🎳。《蒙卦》中的“童蒙”写法与之全同,自然而然,人们也以童幼蒙昧之义来理解👵🏿,也指幼不更事的儿童🐺,所以在汉代解释《周易》的诸家中,对于“童蒙”一般不作解释,只有郑玄对“蒙”作了解释说👩🦽:
“蒙,幼小之貌♠︎。齐人谓萌之蒙也。”[6]
意思也没太大区别🦹🏻♀️。此后诸家也只是在疏解文意的时候提提🧎♂️,如💁🏿♂️:
王弼🤜🏽:筮者👜,决疑之物也⛲️。童蒙之来求我,欲决所惑也🎅🏽🕺🏼。
干宝🐲:正月之时,阳气上达,故屯为物之始生🚵🏿♂️,蒙为物之稚也🍋🟩。施之于人,则童蒙也⚙️。
虞翻曰🤹🏿♂️:童蒙谓五,艮为童蒙。
陆绩曰:六五阴爻🐀,在蒙暗🏌🏻♂️。蒙又体艮🫱🏽,少男🛝,故曰“童蒙”😦。[7]
只是说到“童蒙”而无解,因为大家都明白,没有必要多做解释🕴。
汉代以降“童蒙”也是一个典籍习用的常见词汇,很少有人專門來解釋它,宋代朱熹《周易本义》里解释了一句🙂↕️:“童蒙,幼稚而蒙昧”,仍然是沿襲漢代的釋義👨🦯➡️。大家的对这个词汇的理解,也就是童稚蒙昧义,古今几无异词🐧。直到现当代学者也多用此义来解释,如李镜池先生《周易通义》:“童蒙🚶♂️:蒙昧愚蠢的奴隶。”[8]高亨先生《周易古经今注》🏬:“年幼而无知者,谓之童蒙。”[9]刘大钧🛗🚴🏻♂️、林忠军先生《周易古经白话解》:“童蒙🧓🏻,幼稚蒙昧之人👲🏻。”[10]此类解释甚多,不能一一备举。
可是如果仔细地推求一下《蒙卦》的卦爻辞,就会发现把《周易》中的“童蒙”解释为童稚蒙昧实在是望文生训,不足为据的👭🤦🏽。
把《蒙卦》其它有关“蒙”的卦爻辞对读🧚🏿♂️,这里的“童蒙”一词明白不是一个固定的成词:
童蒙🏄🏽🧑🏼🍼。卦辞
发蒙👩🏽🦱。初六
包蒙。九二
困蒙。六四
童蒙𓀊。六五
击蒙🕴🏻。上六
只要对照来看就可以知道🧔🏼♂️,“发”、“包”🧙♀️、“困”✭、“击”均为动词🛣,“蒙”则为宾语🤴🏼,是动词施发的对象🧑🏽🍼,那么“童”也必定是一个动词,不能是名词童稚之“童(僮)”👨🏿🦲。
“发”帛书本作“废”,音近通假,《荀子·礼论》👨🔬:“大昏之未发齐也。”《史记·礼书》作“废齐”。《广雅·释诂二》↩️:“发👨🏻🦼,去也🧐。”《战国策·齐策一》:“王何不发将而击之”,鲍注:“发,遣也。”《玉篇》✳️💃🏼:“发,进也,行也😿。”这里当是派军前往的意思,意思应该相当于“征”,谓前去征伐敌国。
“包”🙋🏿,当即包取义🧙,《汉书·匈奴传上》:“故其战,人人自为趋利,善为诱兵以包敌🏊。”平心先生则认为同于《诗·殷武》“裒荊之旅”之“裒”🤰🏿#️⃣,“裒即俘、包,谓击败楚师。”[11]应该是对的,“裒”的意思相当于后来说“尽虏之”(《史记·絳侯周勃世家》)🦝。
那么,“发”、“包”、“困”、“击”显然都是和战争有关的词汇,再根据卦辞看💸,“蒙”必定是“我”的敌国名,并非蒙昧义🐵。
《蒙卦》是用了一个历史故事作为贯穿全篇的主线,这个历史故事🕶,平心先生认为就是桀伐蒙山的故事:
“《蒙卦》之‘包蒙’就是征服蒙国,蒙即蒙山,也就是有緡➰,亦即《诗经》《论语》之东蒙(蒙山即以蒙族得名)🤳🏻。‘包蒙’与‘发(伐)蒙’✍🏿、‘困蒙’、‘击蒙’均指桀伐蒙山史事。”[12]
笔者认为这个看法是正确的👰🏽♀️。传世典籍中♏️,桀伐蒙山的故事仅见于《楚辞·天问》👨🦼:
“桀伐蒙山,何所得焉🍓?”
王逸注:
“桀,夏亡王也🫰🏼。蒙山,国名也。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国🧑🏿🏭,而得妹嬉也。”
王逸以为桀伐蒙山得到了妹喜,这个解释显然错误🏊🏿♂️,根据《国语·晋语一》载史苏的说法:
“昔夏桀伐有施👩🏽🍼,有施人以妹喜女焉📇,妹喜有宠💂,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。”
妹喜是有施氏之女,并非蒙山之女。顾颉刚先生在《有仍国考》一文中指出:
“《天问》云:‘桀伐蒙山,何所得焉?’《古本竹书纪年》云:‘后桀伐岷山🌃,进女于桀二人🗜,曰琬、曰琰。桀受二女而弃其元妃于洛🚔,曰末喜氏。末喜氏以与伊尹交,遂以间夏。’(《太平御览》一百三十五引)岷山盖即蒙山,亦即有缗(旧以此蒙山、岷山为蜀地☝🏻,盖非🦐。)桀伐岷山取二女以致亡国🕠,故曰‘桀克有缗以丧其身。’”[13]
顾先生认为蒙山就是岷山,也就是《左传》中说的有缗🐀,应该是对的,《昭公四年》:“夏桀为仍之会,有缗叛之”➰🥀,又《昭公十一年》☝🏿🪂:“桀克有缗以丧其国”🧝♀️👩🏻🦼,其地在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🦠;仍即任,即今济宁市,二者相距不远🗼。
既然知道蒙山就是岷山也就是有緡👨🏻,那么关于这个故事的记载就比较多见了。晋代汲冢的出土文献《竹书纪年》里详细记载了桀伐岷山的史实:
后桀命扁伐山民,山民女于桀二人,曰琬™️,曰琰。桀爱二人🧑🦼➡️,女无子焉🚵🏿🤏🏼,斫其名于苕华之玉,苕是琬,华是琰🧜,而弃其元妃于洛,曰妹喜。桀倾宫饰瑶台,作琼室,立玉门⚰️。汤遂灭夏桀,桀逃南巢氏🧑🏿🔧。(《太平御览》卷八十二引《纪年》)
后桀伐岷山,岷山女於桀二人,曰琬👷🏼♀️、曰琰。桀受二女,无子🦶🏻📃,刻其名於🫦,苕华之玉👛,苕是琬🚓,华是琰;而弃其元妃於洛,曰末喜氏🌧。末喜氏以与伊尹交✊🏽,遂以夏亡。(《太平御览》卷一百三十五引《纪年》)
桀伐珉山⛔️,珉山庄王女于桀二女,曰琬曰琰📵🐒,桀受二女🚭,无子🧑🏻🦽,断其名于苕华之玉🏏,苕是琬,华是琰也。(《艺文类聚》卷八十三引《纪年》)
其中《御览》卷八十二所引的“山民”当即“𡶗”字的误析👩🦯,就是“岷”的或体🤦;《类聚》作“珉”可能是“岷”的形误,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假借。《吕氏春秋·慎大》里载伊尹向汤报告说:“桀迷惑于末嬉👩👦👦,好彼琬🐀、琰。”这个故事,实际上是出自先秦古《书》篇《尹至》,清华简《尹至》里载伊尹向汤报告说夏桀“龙(宠)二玉”,即宠爱琬、琰二女,而《慎大》此句高诱注云:“琬当作婉👨👨👧👧,婉顺阿意之人。或作琬琰🎺🧑🏼🎓,美玉也。”说明高诱已经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了。
桀伐岷山的故事又见于出土文献上博简《容成氏》(释文用宽式)🤹🏿♀️:
“(桀)述(遂)迷,而不量亓力之不足🥕,起师以伐昏山是(氏),取亓两女琰、琬安(焉)🛴。北去亓邦🏌🏿♂️,囗为丹宫,[14]筑为璿室➕,饰为瑶台🧯,立为玉门。”【简37-38】[15]
其中的“昏山”就是“岷山”💡、“蒙山”🧑🏽🚒、“緡山”👴🏿,亦即有緡。那么,这故事见于先秦典籍的《左传》🪨、《天问》、《竹书纪年》🏃♀️➡️👇🏽、《吕氏春秋》、《容成氏》🙋🏽♂️、《尹至》等书🥵,在先秦应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,大概汉代的时候已经失传👈🏽,东汉王逸、高诱等人搞不清👩🏻💻,所以王逸才用妹喜的故事来比附,高诱则是望文生义地猜测,都说不到点子上。
此史实的大体过程是桀在有仍举行诸侯大会,蒙山国(有緡)不听其命背叛了,桀乃命大臣扁讨伐蒙山,蒙山战败,其国君岷(蒙)山庄王献上了琬、琰二女求和。桀得了二女之后,极度宠爱,淫佚享乐无度,不理政事𓀓,导致国家混乱衰败,被商汤灭亡了国家🌛,所以说“桀克有缗以丧其国。”《蒙卦》的卦爻辞就是以这个故事为主线创作而成的。
由此而言,“童蒙”之“童”从卦爻辞文意和文例上看🙎🏼♂️,必定也是个与征伐有关的词。甲骨文中有“”(合4192)字,又写作“
”(合6658)👩🏿🏭、“
”(合33086)等形🧩,在卜辞中除用为人名、地名、官职名之外,也用为征伐字,如言“~方”(合6658、33059)、“~
方”(合6080🧖🏼♂️、6081、6082)、“~羌方”(合26895🤺、27977)、“~刀方”(合33037)、“~𠭯方”(合27996)等;或“~伐”(合)连言,如“以众~伐召方”(屯1099)。关于此字说法比较多,[16]笔者倾向于郭沫若先生的看法🚃,他说:
“此字当是动词,它辞言‘王
林方🐨,亡
🌲。’(《前》二.一六.三)与征伐字同意✫👐🏽。余疑撞之初文,《说文》:‘撞,卂捣也。’此下象卂捣之形,从八示分剖之意。或从形作
(《前》四.二.一)殆即是衝👨👦。衝🚯、撞古为一字🩱🫚。”[17]
郭沫若先生认为此即“衝”和“撞”之本字👨🏼🏫,应该是对的💂🏽♀️。不过从字形上看可能有所分别🟨:从“八”者是“撞”字👈🏽,象手持杖或杵捣开物体之形🐑,即《说文》言“卂捣”;从“行”者是“衝”字,当分析为从行从撞🌌,撞亦声,会意兼形声🤽🏽♂️,其本义当是冲开道路,后来也用为道路义🎥,《说文》作“𧘂”,《说文》:“𧘂,通道也。从行童声。”段注:“今作衝。”因为古音“撞”、“衝”形音义并近,所以在卜辞中混用不别。在卜辞中用为征伐字👨🏿💻,其意思当是冲入敌国以伐之,意思略同于后来说的“攻”,即进攻🥣、攻伐敌国👩🏼🌾。后来突击进攻敌人也称“衝”:
《孙子·虚实》:“进而不可御者🐼👳🏽♂️,衝其虚也。”
《吴子·料敌》:“凡若此者👨🦼➡️,选锐衝之💆🏽🧑🏿⚕️,分兵继之,急击勿疑。”
《六韬·虎韬·必出》☺️:“勇力、材士👩🏼🌾,从我所指,衝敌绝陈,皆致其死。”
“撞”与“童”古音皆定纽东部😣,音同可通;“𧘂”从“童”声,古音昌纽东部,与“童”同为舌音,是准旁纽双声关系💁🏿,亦音近可通🍘💬。那么🦒,《蒙卦》卦辞“童蒙”的“童”既然为征伐字👨🏼🔬,很可能就是“衝”的假借字🤦🏿♀️,和卜辞中的“衝方”♌️、“衝羌方”等的“衝”用法是一样的🫃,谓进攻之,“蒙”则为衝伐之敌国名。
卦辞言“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。初筮告(吉),再三渎⚪️,渎则不告(吉)”,“求”当是“訄”的假借字,《说文》:“訄,迫也🚒。从言九声。读若求。”二字古音相同可通🏍。此爻是说不是我逼迫(军队)攻伐蒙,而是攻伐蒙之事在逼迫我⌨️,故而筮其吉凶,第一次筮的结果是吉👨🏽🚒,第二🎢、第三次筮为“渎”🧑🏻🔬,“渎”则不吉。
“渎”字写法很多,帛书本作“𢷺”,帛书《缪和》作“读”4️⃣🧏🏻♂️,阜阳汉简本作“儥”👮🏿♂️🧔🏼♂️,《说文》作“黩”⚈,段玉裁认为当作“嬻”🧛🏻,古注或训“乱”,或训“亵”,《释文》:“渎👮🏿,音独。乱也。郑云🤭:亵也。”王弼注云:
“筮者决疑之物也,童蒙之来求我,欲决所惑也。决之不一,不知所从,则复惑也📅👆🏻。故初筮则告☦️🙎,再、三则渎,渎蒙也。”
孔颖达《疏》:
“师若迟疑不定,或再或三,是亵渎,渎则不告。童蒙来问,本为决疑,师若以广深二义再三之言告之,则童蒙闻之,转亦渎乱📜,故不如不告也🌌。”
注、疏说的是渎乱童蒙,而高亨先生的解释是:
“言求筮者初来求筮,则为之筮,而告以休咎。若不信初筮,反复多疑,而再三求筮💥,是狎辱筮人🤸,则不为之筮也。”[18]
则又成为渎乱筮人了。张立文先生把此二句翻译为☮️:
“初次占筮是好事🎠,第二🂠、第三次来筮占便是亵渎了👩🦯,轻慢则不吉祥。”[19]
则又是认为反复占筮是亵渎,可见各家看法不同。然古人龟卜一次卜三龟为一“习”🤦🏼♀️,则筮亦必三筮,也就是一次筮卦有初筮、再筮和三筮👍🏿,故《书·洪范》曰“立时人作卜筮,三人占💇🏽♂️,则从二人之言”📍,那么再筮、三筮是正常的筮数,无论是对占筮者还是求占者来说,都不当为亵渎意。
“渎”当是一个筮法的术语,是指古人在筮卦时出现的一种情况🧔🏻,出现了“渎”的情况则为不吉,犹灼龟占卜时出现的“焦”🏭,即龟甲烧焦也不坼裂现兆🧑🏼✈️,《左传·定公九年》🙎🏿:“卫侯将如五氏🏊🏿♂️,卜过之⏳,龟焦”,杜注:“龟焦,兆不成☝️,不可以行事也。”显然龟焦不兆不是好现象。“筮渎”可能与“龟焦”类似,是筮卦时出现的一种异常情况😹,也是不吉之徵,但先秦的筮法已经失传🧚🏻♀️,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不能知道,待考。
大约古史传说中桀在攻伐蒙山(有緡)时曾经筮卦占卜🙌,按照常规是三筮,初筮是吉🤶🏿,再筮、三筮均出现了“渎”的情况,为不吉🚳,按照“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”的惯例,则整次筮卦为不吉。古书载桀伐蒙山(有緡)时获胜得二女,此应“初筮吉”的结果;此后因宠幸二女导致国家混乱衰败、最终亡国🐮,则应“再三渎,渎则不吉”的结果。
爻辞的顺序是“发蒙”、“包蒙”、“困蒙”、“童蒙”😹、“击蒙”,“发蒙”是军队开拔去征伐蒙👨🏿🦱📏,古代打仗或征发刑徒入卒伍🙅,故曰“利用刑人,用脱桎梏”⚛️🔳;“包蒙”,当是围歼了蒙山国的军队,其辞又言“纳妇🧖🏼🧺,吉”🌪,可能与蒙山献琬👨🏻、琰二女之事有关联;“困蒙”是围困了蒙山国😒,“童(衝)蒙”是攻入了蒙山国都🫥,“击蒙”之“击(擊)”,《释文》云☪️:“马、郑作繫”,疑当从马、郑读为拘繫之“繫”🪲,出土文献中“擊”、“繫”二字也有不少通假的例子,[20]“繫蒙”是说夏师征服了蒙山国而拘繫其君民🐍。其辞又言“不利为寇🧑🏿🎄,利御寇”,后句帛书本作“利所寇”🟨,当是说桀战胜了蒙山得二女而亡国🩰,而蒙山国却因献美女求和而得存,此事的结果是不利于为寇者(指夏桀)🤰🏼,而有利于御寇者或被寇者(蒙山)🧑🏻🎨。
根据上面的分析,可知《周易·蒙卦》中的“童蒙”当是“衝蒙”,攻伐蒙山国的意思,旧释此“童”为童稚、“蒙”为蒙昧是望文生训,均不可靠🦂。
从目前情况看👲,《周易》绝非如前人揣测是成于众人之手🤷🏻👩🔬,而应是由一个人根据一整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所创作(其中当吸收了很多以前遗留下来的筮辞),所以有些卦的卦爻辞具有整体统一性🦈,《蒙卦》的卦爻辞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作者选取了不少古代历史故事作为背景来制作卦爻辞,其用语简约,盖因有其事为依托🏰,不须详言,就象后人用典故或成语是一样的,比如象《旅》上九“丧牛于易”和《大壮》六五“丧羊于易”🗿,用的是殷王亥被有易所杀夺取牛羊的故事🤾🏿,[21]对于熟知这些历史故事的人来说,读懂这些卦爻辞自然不成问题;如果不熟悉这些历史典故🕟,那么读起来就会莫名其妙👮🏼♂️。
到了战国末至秦汉间,由于相关古事不断地失传湮灭🧕🏻,秦汉间儒生研读《周易》时,对其卦爻辞已多不能通读(汉代人甚至连“箕子之明夷”这样当时还有流传的典故都解释不通)↩️,只能靠望文生义来解释卦爻辞字面上的意思,然后引申发挥,把儒家的学说塞进去以求延续🥃,属于“夹带私货”,于是产生了《易传》。但是他们对卦爻辞的字面解释错谬甚夥,对后世学者多所误导👁;可是现在我们也不能完全知道先秦的故事🈂️,要想完全正确理解《周易》所有的卦爻辞几乎是不可能,正如顾颉刚先生所言:
“这些话(宁按:指一些包含故事的卦爻辞)也许只就了卦爻的象而系之辞👧🏽,也许用了与卦爻的象相合的故事而系之辞;只为我们现在习熟于口耳间的故事惟有战国、秦、汉以来所传说的(其实战国前期的故事我们已不甚知道,看《天问》便知),而西周人所传说的则早已亡佚👨🏿⚖️,故无从判别🧑🏻🤝🧑🏻。将来地下材料发见愈多😣,这些话或有渐渐明白之望🙍🏻♂️;但完全明白总是不会的了🧑🚀🐈。”[22]
现在我们研究《周易》的卦爻辞🛍️,只能尽量利用旧有的材料和新出土的材料比勘梳理👩🏼,一点一点地去解决。毕竟研究一部古籍,读通它的文意是第一步,否则,在错误的释读上再引申发挥,说得越多↖️,离题越远。
[1] 裘锡圭主编:《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(叁)》,中华书局2014👰,17页。
[2] 韩自强📝🫑:《阜阳汉简〈周易〉研究》🍞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👂🏿,48页。
[3] 马承源主编: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》🥹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🐲,136页。
[4] 丁四新🛠:《楚竹书与汉帛书〈周易〉校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🌃⚱️,244页。
[5] 侯乃峰:《周易文字汇校集释》,台湾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,31页👨👩👧。
[6] 唐•李鼎祚:《周易集解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7册🐏,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🦺,635页。
[7] 干、虞、陆说并见《周易集解》🧏🏿♂️,635页🟪。
[8] 李镜池🔖:《周易通义》,中华书局1981年,11页⚗️。
[9] 高亨:《周易古经今注》,中华书局1984年,173页🗿。
[10] 刘大钧、林忠军🙍🏿♀️:《周易古经白话解》,山东友谊书社1989年,9页⚃🫃🏿。
[11] 平心👩🏻🔧🕌:《关于周易的性质历史内容和制作时代》,《学术月刊》1963年第7期。
[12] 平心:《关于周易的性质历史内容和制作时代》。
[13] 顾颉刚:《有仍国考》,《禹贡半月刊》第五卷第十期(1936年)✌🏻,21页👤。
[14] “丹”字原作“”㊙️,原整理者李零先生指出:“《竹书纪年》有桀‘作倾宫’之说🧜🏼。”(280页)上面的“丹”可能是“丼(井)”,该字疑当分析为从口丼声🫶🏻,读若“型”,此与《纪年》的“倾”并当读为“琼”🧗🏿。
[15] 马承源主编🙅🏽♀️: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(二)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😟,279页⛹🏽♂️。
[16] 参于省吾主编,姚孝遂按语编撰:《甲骨文字诂林》,中华书局1996年,979-985页引诸家说。
[17] 郭沫若😙:《卜辞通纂》👹,科学出版社1983年💅🏽🐇,427页。
[18] 高亨:《周易古经今注》🫰🏼,173页。
[19] 张立文:《帛书周易注译》,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💡🏛,123页。
[20] 白於蓝🧑🏿🎨:《战国秦汉简帛古书通假字彙纂》,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🌷🤏🏽,488-489页“擊与繫”条、“繫与擊”条。
[21] 顾颉刚🔹:《〈周易卦爻辞〉中的故事》👩🏽🎤,《顾颉刚选集》,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✏️🧚🏽,203-207页🏊🏼。
[22] 顾颉刚:《〈周易卦爻辞〉中的故事》🫳🏼,《顾颉刚选集》,221页。
本文收稿日期爲2016年3月29日🛵。
本文發佈日期爲2016年3月30日。
点击下载附件🫠🚵🏻♂️:
先生以“衝(撞)蒙”解“童蒙”为攻伐蒙山,实无成立之可能🧑🦽。
1👩🏻🦳,爻辞有“击蒙”🚗,又何来“撞蒙”🕐?
2,所举甲骨文字形,从倒廾,遣从此。而送从廾,故所举字形意义应从这方面考察👹,而与所谓“衝”“撞”无关。
先生所举甲骨文“”(合4192)字形👱🏻♀️🐭,从八从“
持丨”会意。“
持丨”者👌🏼🤦🏻,是以
持“丨之下部”🏒,只能产生“两手抽拔丨”或“两手放置丨”或“两手揉搓丨”的动作或状态。其与“丞”“奉”“革”的动作或状态类似⛹🏿♀️。
《說文》释丨:上下通也💆🏼♀️。引而上行讀若囟。
按:以持“丨之下部”,正
“引而上行”之状是也。
而所谓“撞”意之状,属于廾持“丨之下部”而前出之状。而所谓“捣”意之状🌽,属于持“丨之上部”而去下之状🌱🦹🏻♀️。所以
绝无“撞”“捣”之可能,顶多会产生如人两手倒握刀匕以自戳之引申🀄️。
《說文》释擢:引也。(《揚子·方言》拔也。自關而西,或曰拔,或曰擢。《廣韻》抽也👨🏿🔧,出也🙎🏻♂️。)
按👨🏽🎓:“持丨”形🧛🏼♂️,后世极易与“
”上之“由”形混🈺,《说文》无“由”字,但有很多
“由”声字。与两手动作或状态相关又符合“
持丨”意之字,即
之抽也📨。
《說文》释:引也。从手,畱聲🥞。
或从由🥍,或从秀。敕鳩切
故甲骨文字形💗,可以说是从八从由会意🧑🏻🎤,由亦声💪🏿。八者,分别也,由者✒️,
引而上行🥔。抽也1️⃣,通俗点说就是“拔出”分解。
那么,甲骨文 “”(合33086),
(《前》四.二.一)等形👱🏿,亦可以说是从行从由会意,由亦声🆑。
(迪)也🖖🏽,通俗点说就是“收拾”之行。
就王寧先生主题之“蒙”卦解读而言,在下也有一些思考所得,一并分享于下💴:
对蒙字字义的理解🏄🏻♀️,完全可以通过对蒙字之“王女(女蘿)”义的引申联系,很好或很通顺的来解释“蒙”卦意涵⚃🚅。
所谓“王女(女蘿)”属于藤蔓类事物,完全可以通过“藤蔓”类事物相关来比喻人类的行为或作为。
《玉篇》女蘿託松而生📴。《詩·小雅》蔦與女蘿,施于松柏。《说文》释蘿📩:莪也🤕🎮。
按:莪者,蘩也🚬。繁者🧚🏽,母也🩸。由此理解“童蒙求我”,即“女蘿”依附于“松柏”🤽🏻♂️。也就是说“我”占卜所得到的这个“蒙”卦,本来是“我”有事求神指示🙆🏽♂️👨🏻🍼,而得到“蒙”卦,则此事是“他人”有求于“我”。故有“志应”“果行”之说。
因为“童蒙”的核心意义在“初之萌”上,所以说只有第一次得到此卦才能够吉,如果是再次得到或第参次得到“蒙”卦🧑🏿💻,则不(应该或可能)吉。也就是说“渎”只是表“重复”意。但是🦸🏿♂️,此与一占“三筮”无关🏢,因为一占“三筮”并不能够保证皆为“蒙”卦☯️,所以没有必要如此强调说明👨🍳🧚🏻♂️,从《系辞》的角度而言,当指“当期”之内🏔,即一年之中,第一次得到“蒙”卦,为吉🩰。再三遇之则不吉。
以“女蘿”依附于“松柏”寓之:
则“发蒙”之发,表草木萌发而可治也🧜🏼♀️。亦如《釋名》撥也✏️。撥使開也🫸🏻。如此🚸,“用脱桎梏”亦顺理成章。
则“包蒙”之包,表草木叢生而妊养也。故下爻之 “金夫”“取女”之寓,即为不可以斤伐取之。
则“困蒙”之困🔝,表藤蔓围木之極而为过也。
则“童蒙”之童,表藤蔓初附而可顺导之。故有“养正”“育德”之效也𓀓。
因藤蔓附木可寓他人(藤蔓)有所依而我(木)有所御也,故“击蒙”之击,表打击(拒绝)将导致寇乱成仇也🧑🏻✈️。
另,尨者,犬之多毛者😾。尨之“多毛附体”与蒙之“藤蔓附木”亦属类同状貌也。
十分感謝崔勇先生的指正♠️。這裡就相關問題略作答復🐘。
1.首先,我認為“童”是“衝”,不是“撞”,“擊”當為“繫”,故先生所言“爻辞有‘击蒙’,又何来‘撞蒙’”實非在下之意。即便確是“擊”,言“衝”也無礙於言“擊”,僅以《六韜》而言,《虎韜·略地》:“其車騎銳士,或衝我內✋🏽,或擊我外。”《豹韜·突戰》👬:“發吾伏兵以衝其內🌷🏄🏿♂️,或擊其外。”又《烏雲澤兵》🤸🏻:“發我伏兵,疾擊其後,車騎衝其左右。”既言“衝”又言“擊”🤷🏿♂️,“衝”與“擊”為不同攻擊法📴,二者并不衝突🧔🏼,故先生此一疑恐不成立。
2.關於那個甲骨文字,雖然說法較多,但在卜辭中是用為對敵對方國的征伐字諸家似無異議。此字郭沫若言可與“舂”字相發明(除了本文所引《卜通》說外,可參看其《釋挈》一文中的論述,見《甲骨文字詁林》第二冊980頁引),他說“疑即撞之初字,《说文》云‘卂擣也。’此正象卂擣之形🎬,從八作者當是一字🍒,八示分破之意👼🏿。亦有從行作者👩🏿🦱,殆即是衝。撞👨🦽🥵、衝古當為一字(左氏文十一年🥕:‘富父終甥樁其喉’*️⃣,杜注:‘樁猶衝也。’按樁即是撞)。”在下以為很有道理,蓋甲骨文中,正手持木棒之上端以下端向下擣擊為“舂”,反手持其下端以上端向上🔈、向前擣擊為“撞”為“衝”👩🏿🦱,其從“八”正會撞開或擣開物體之意,此正“舂”🏄🏻、“撞(衝)”二字之分別而義又相關聯🧑🏼🔬。從“行”者則為“衝”。後世言擊敵為“衝”,言道路為“衝”,均此意,與甲骨文字形切合,卜辭言衝伐敵國亦合理,故竊意郭說很可能是對的🤸🏿🟩。而先生言釋“㩅(抽)”🤙🏻,本義是引(拉)出、抽出🪸、拔出,那麼先生已言“八”是分別義,在“抽”這個字上是會何意🥷🏻?先生又言從行者為“迪”,《爾雅·釋詁》、《說文》并訓“道也”,段注:“按‘道’兼道路、引導二訓”😂,何來先生所言“收拾”之意?在卜辭中用為征伐字☕️,但是古人何曾言㩅敵🫲🏽、迪敵🙅🏽?請先生舉證⛹🏿♂️。
3.釋“蒙”為敵國🦸🏽🦋,而言童(衝)之、發之💆🏽♀️、困之、擊之、包(裒)之🧔🏿♀️,均可通說🧘🏻♂️,且有典籍史實為證,所謂“典故”,斑斑可按;而先生釋“蒙”為“王女(女蘿)”有據,然所言童之©️、發之、困之、擊之、包之之類𓀄,此種演繹式的解釋🧑🏿🍼,或可為一家之說🗺,但實非在下所敢言🥪🛴。
谢先生回复赐教🧝♂️,在下手拙识窄,无法引经据典🛠,专业详述,只能局限于浅见推理,确有错漏🖐🏻。现借先生指出的问题,补充一些线索☯️,以待专研者深究之🕗:
1,先生指出:“擊”當為“繫”,更合“蒙”卦之理🥕,《说文》释繫之段注:《釋名》曰:煮繭曰莫。莫,幕也🤹🏽♀️。貧者著衣可以幕絮也🍟。或謂之牽離。煮熟爛牽引使離散如絮也。《玉篇》約束也🤢。如此“牽離”或“約束”其“蒙”,岂不更顺其理?!
2,先生在本坛首发之北大漢簡《蒼頡篇》讀札(下)中,于“傅功董僕”段🚣🏿♂️,先生有论“功”“童”之相关🧑🔬。可证蒙卦 “童”之所本,故《彖》曰“蒙以养正,圣功也👨👦👦。”🔆。
3🤏,有关“甲骨文,从八从由”只是提供一种看法,亟待深究🦝🧎➡️。
再补充一个看法,如以軸之“豕由”置换之,则
即
也🧑🦽。如以篴笛之“逐由”置换之,则
即遂也。《说文》释
之段注🐮🚞:隨从字當作
。後世皆以遂爲
矣。从八。有所从則有所背。故从八。豕聲。《说文》释遂之段注🧙🏿♂️:廣韵🧑🧒。達也🤳。進也🏝🪽。成也👳🏿♀️。安也🟡🩷。止也。往也。從志也。按皆引伸之義也。
又《正韻》因也🦻🏿,兩事相因而及也🐋。《春秋·僖四年》侵蔡,蔡潰🫦🤹♂️,遂伐楚。
Copyright 富达平台 - 注册即送,豪礼相随!版权所有 沪ICP备10084952号 地址🏊:富达注册光华楼西主楼27楼 邮编💫:200433
感谢上海屹超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提供技术支持
總訪問量🧜🏻♀️:696743